寺庙的钟声

长江商报消息 小引

山门是斜的，所以你看不清院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一条弯曲的院墙把车流隔在世界的外面，墙头依稀可以看到葱郁高大的樟树或者柏树，有的枝叶已经探出头来，这是上世纪90年代初的武昌街道口。从陆军总医院往前走，沿路是一排梧桐，蓝天辽阔，绿荫掩映，宝通寺的香火总是淡淡的。

每天清晨或者黄昏，在省军区嘹亮的军号声中，寺庙的钟声同时间缓慢又坚定地响着，不靠近它，根本听不见。我很喜欢听这混杂在军号声中的钟声，每一下，都透着树叶轻微的颤抖，仿佛一切都在改变，一切都是无常。坐在蔡涛开的小酒馆中，三两个小碟，一瓶白酒，从中午开始喝，外面是盛夏的阳光，钟声飘渺，山门肃穆，低矮的酒馆中，满墙都是食客们的留言，有时候我也写两句抒情的话。

黄昏的时候最适合去宝通寺拜拜菩萨，就算不拜，进去乘凉总是愉快的。蔡涛有辆雅马哈，是一辆浅绿色的250，伏在油箱上轻轻扭动油门，轰鸣的声音，一声高，一声低。从小酒馆到宝通寺，穿过武汉大学的老牌坊，只要四五分钟。有一天，蔡涛和我骑车去那里上香，正是黄昏。山门将闭未闭，和尚正在门口的阴影中昏昏欲睡。从石狮子旁溜进去，寺庙里面没有人，清风在院子中吹来吹去，池塘中的乌龟仰着头，香炉中袅袅几束短香。蔡涛对我说：“我原来的女朋友，特喜欢来这里玩。现在她去了法国……”

好像有一段时间，女孩子都喜欢宝通寺这偏僻幽静的去处。这寺庙背靠着洪山，前院宽敞开阔，放生池，弥勒殿，石板路的台阶鳞次栉比，满是樟树、柏树和银杏。后山上建有佛塔一座，七级八方，砖石叠成，从曲折的山路上望过去，飞檐凌空，风铃倒悬，甚是巍峨。传说，湖北名产洪山菜薹，最正宗的，就只生在日照宝塔的阴影范围内。很小的时候，我就时常跑来攀爬这座宝塔，狭小的楼梯需手脚并用，雪白的墙壁上到处是游客的留言。

塔顶的围廊如今用铁栏杆护住，在这里，可以看见东湖的一弯斜角，亦能看见高度相差不多的武大老图书馆。如果天气好，朝西尚能望见长江大桥。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蔡涛的小酒店终于还是倒闭了。最后一次去小酒馆喝酒，我们喝得醉醺醺。他从阁楼上翻出一盘录像带，是从法国寄回来的。我们就着花生米，看那异国的影像，下着雪，一个胖胖的女孩子，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来回走着。偶尔，她也坐在街边的木头长椅上，说一些话。蔡涛告诉我，当年他为了追求这个女孩，动用了十多辆摩托车，团团围住了梅园三舍。“我一定要去法国找她！”他这么说。后来，听说胖胖的女孩还是没有回来。而蔡涛，也没有去成法国。

但我记得那个晚上，我们翻墙去了宝通寺。寺庙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我们在放生池的边上坐了很长时间，那天晚上月亮真好，淡黄色的月亮挂在树梢上，照着宝通禅寺的金顶，散发出塞纳河雪后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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