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商报消息 陈小幺
我常从浅浅的梦中有预知性地醒来,便再也无法入睡,这令我苦恼,可在2003年之前,我几乎都能鸿蒙一觉,无知无觉。
2003年,我大学毕业,尚未来得及过20岁的生日。我欢天喜地等着毕业,因为太迫不及待而显得很没良心。毕业聚餐后的第二天,我就迫不及待回了家。休息两天,去了报社——我成了一名实习记者。
后来那段时间真如噩梦。我们没有分具体的口线。我们每天打街,就是在街上找,看能写什么。每一天都不知道当天的事,更不知道明天的事。我第一篇见报的新闻写的是一个下午,天府广场上莫名其妙有大群燕子飞翔,很多人为此拍照或摄录,气象专家解释说这是天气转变的前兆。这篇稿件边栏刊发,120字。
从那时起,我开始每晚做梦,无法沉睡。每天要结束的时候都惶惶不安,今天没有东西,明天有没有东西?睡觉的时候都闭着眼睛想,明天写什么?明天去哪里?我相信每个职场新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时间过去,人渐渐安稳、舒服、牢靠。但做梦的习惯延续至今。梦的内容更加丰富,在梦中我见到很多人。那些生活中再不会出现的人。
我看到17岁的夏天,我喜欢的男生脸色冷清,从走廊外走进教室。他坐在离我一个过道的位置,看我一眼然后低下头,面色平静。我心里涌上满满的伤感,说,你还不知道吧,你高考期间会不顺利。我在梦里快要哭了,我告诉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你很快就会到10年后去了。
我看到爷爷穿着那件我给他买的真维斯白T恤,提了一个钓竿。他说,沱江的水涨起来了。我跟着他走,滨江路没有一个人,太阳没有温度,白亮亮的,垂柳好长好长,风吹来那些柳枝就打在我的额头。我看着他的背影,腰板一直挺着,我一阵小跑,从后面抱住他,眼泪滴在那件白T恤上。
我看到一条泥泞的路,只有一人宽。两边是金黄的麦浪。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给一个理着平头的男人,说:再见。他站在那里,我赤着双脚踩上泥泞的路,一只乌龟和一只刺猬跟着我往前走。那风好凉快啊。
我逐渐意识到,当我心里累积了太多的人,那我身边就走了太多的人。这让我突然在某一天清晰地感觉到,我似乎已经要进入人生的下半场。下半场的时间比上半场更为漫长,一不小心就会更庸常。
我要好好想一想。我要带着我心里的这些人,去走我的下半场。因为他们已经太重太重了,所以我背不下包,装不下任何一件行李。我只能揣着他们,夜夜不能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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