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商报消息 罗建华
我十来岁前后所见,大街上的法桐林荫道,成了至今仍在留恋的风景。
1969年,国庆20周年大庆。除了大游行,武汉体育馆广场表演大型团体操,我和我们小学钱鹏喜、邓方明“三剑客”相约而去,爬上路旁的树上看,一览无余看得过瘾。大喇叭又架在树桠上,近水楼台听得也过瘾。
这树大、高,一人抱一枝粗粗的树桠,站也行,坐也可,还能骑马一样跨上去晃拉双脚。表演结束,滑下树步行回家,抬头见两旁人行道上,一棵连一棵又大又高的树,枝枝桠桠几乎横着长,撑起浓浓的绿荫。
平时坐公共汽车不曾留意,从体育馆到宝丰路,这一站多地行人寥寥,一边是空军大院、一边是3506军工厂,全是爬满藤蔓的长长院墙。走在浓荫长廊下,依稀像是走在外国小说描写的情景中。
回来听老爸说,这树就是外国的,洋种,叫法桐——法国的梧桐,解放初期修解放大道时种下的。
后来发现,它一直向解放大道下首新华路方向延伸,沿线有中山公园、武汉展览馆、武汉商场、协和两家医院,是汉口市中心的精华地段,经常骄傲地在有关武汉的新闻纪录片中闪过。后来,去中山公园、武汉展览馆一带,不忘穿越这条林荫道。
其实,武汉三镇美妙的法桐林荫道,也不止这一条,汉口万松园路、解放公园路、居仁门路,都有闹中取静的法桐林荫道。旧租界的胜利街、江汉关等处,年头久远、有些稀落。倒是武昌司门口,沿着武昌区委大院、毛泽东下榻过的武昌饭店、武昌儿童公园一线,老法桐隔街握手相拥,简直一个绿色穹顶。跑月票上班的路上,从穹顶下经过,乐意走慢点,享受它的凉意。
我的母校武汉四中是英国教会办的“博学”男子中学,通向巍峨钟楼一百多米长的林荫道,浓荫匝地,一色法桐,粗壮得要两人合抱。法桐下,办黑板报、玩单双杠、做青春梦,有多少美好可以重温?几度回母校,选择留影的背景,无非三样——钟楼、教堂、法桐!
时过境迁,法桐一度频遭淘汰,仿佛一夜退出解放大道。市民反应强烈,但官方数落它影响环境——有落叶、掉果、飞绒毛等诸多不端。大街残存的法桐,又常遭斩、截枝,光秃秃的。好多地段换了枫树、樟树和原不知名的栾树、桉树,法桐风光不再。
失落了法桐,总是为之心疼,总想大声疾呼。1990年代末,一篇报道《遮阳还得法桐树》发出呼唤,我为之叫好,写进新闻论文《天气新闻:人文关怀的“热效应”》加以推介。2009年,武汉经历一个苦夏,我正在武汉晨报总编辑任上,动用“特权”下令“寻找武汉街头绿岛”,派记者按图索骥,一一重访往日的法桐林荫道。
法桐,化为了一种情愫。法桐不仅落叶、掉果、飞绒毛,它还脱皮,这好像是别的树所没有的。
在“博学”校园,我竟喜欢看法桐脱皮,看它在粗大树干上留下的斑斑驳驳,看它青白绿褐黄变幻的五色斑斓。疤痕周围,有的皮几年难脱,厚厚的椰壳般坚硬,我帮着去掰去剥。那时节,从中还获得顿悟,写过一首诗赞颂法桐:正是年年岁岁,毫不顾惜抛掉旧的,才出落得如此伟岸。
2003年,乔迁香港路,新拓的人行道恰好又植法桐,满心欢喜。十年树木,看着它们长大了、长高了,我喜欢在它们下面散步。它们还谈不上伟岸,但给我以仰望,给我以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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