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清香

长江商报消息 小引

我喜欢看老照片，每每遇见它们，我总是仔细地端详，似乎想从那些沉淀在岁月中的光影下读到些什么秘密。

我看见的这张老照片拍摄于上世纪三十年代蛇山半腰的抱冰堂前，这是当时轰动武昌的一场西式婚礼。新郎是董必武的学生卢立群。黑白照片中几十个人簇拥在一幢穿斗镂花的建筑前，前排小孩一群，皆中式长褂，往后数排，西装、短褂、礼帽、领结混杂一处。新郎燕尾服、白手套，俊朗挺拔，新娘着白色暗花锦缎旗袍，披白色婚纱，戴白凤冠，登白高跟鞋，端庄娟秀。应该是黄昏，夕阳从长江那边照过来，把门上的玻璃窗照得隐约闪光，依稀可以看见些树枝倒影。门楣上“抱冰堂”的横匾高悬，气派大度。

我在另外一张抱冰堂的照片中曾经看过人群之外的景物。那张照片中的屋子孤寂落寞，回廊空荡，阶石上似乎铺着白藓，一条石板小路在画面中蜿蜒，两旁尽皆高树，阳光从树梢上直射下来，照着左边的一块草地。因为年代久远，那些景物渐渐模糊，如今被我见到，还带着淡淡的桂花清香，就像照片正中那棵张开枝丫的桂花树，秋风一吹，更显沉郁。

抱冰堂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是个神秘的地方。十多岁的时候，我喜欢顺着洪山朝江边走，过了洪山宝塔，过了大东门，我习惯往小东门方向走，从那里上山，可以看见京广线的铁路浩浩荡荡从江北延伸过来。那是八十年代初的武汉，绿皮火车在穿越蛇山的时候，总会潇洒地拉响汽笛。火车司机把一只胳膊搭在车头的窗户上，长长的火车开得很慢，在转弯的地方几乎要停下来了，然后一声长鸣，呜就开不见了。我坐在蛇山顶上目睹了这一切，秋风吹来吹去，满山桂花香味，我一个人想，站在山顶上的炮台上，可以看见南面的那片湖水吗？

湖水其实早已看不见了。唯一可以看见的，是山腰那幢残破不堪的抱冰堂。我曾经以为这应该是个中药店，最起码也是个书店。后来才知道，这房子早年修建于光绪年间，据说屋名取自《吴越春秋》中“冬常抱冰”之意，是为了颂扬当时的湖广总督张之洞。

我真正地探访这幢屋子，已经是2002年秋天的事情了。那一年，抱冰堂刚刚对外开放，并没有多少人知晓，蛇山上的树，长得高过了蛇山。我陪一个朋友从小东门上山，越过京广线，从山梁上慢慢走过去。“抱冰堂和照片中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了。”她说。我扭头看了看她，“也可能是和我们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了。”黄昏里的抱冰堂大门紧闭，一排桂树正在开花。秋风吹来，不大不小，山坡上荒草正在枯萎。

责编：Z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