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商报消息 13岁时不幸走失流浪街头，后来为谋生持刀抢劫入狱;家人从未放弃过寻找
□本报记者 李璟
13岁那年，他跟着师傅离乡背井学手艺谋生，却不幸在他乡街头走失，从此流浪街头。回家的路，他不知道寻找了多少年，最终为了谋生自暴自弃，选择拿起刀抢劫。曲折的身世让人唏嘘不已，民警终于帮他找到了家和母亲。然而隔着铁窗，失散21年后才得以重聚的母子却只能执手相看泪眼。这感人又艰涩的一幕，最近发生在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公安分局看守所内。
抢劫案牵出神秘嫌犯
那是去年10月的最后一天，武汉市公安局武昌分局站前派出所在当日凌晨接到报警，一名姓杨的受害人在火车站地铁通道内，被3名男子持刀抢走身上1000余元现金。经过走访调查和调看周边监控，民警了解到，受害人是一名长期在武昌火车站周边以拾荒为生的无业人员，抢劫他的其中一名男子，也是长期在周边以替人画肖像为生的流浪汉。
由于在火车站持刀抢劫事件比较恶劣，武昌公安分局局长朱正兴将该案列为督办案件，移交凤凰山派出所办理。接到报警5天后，民警在案发地附近巡逻时，发现了一名男子符合嫌疑人外貌特征。经过杨某指认，此人就是抢劫时压着自己的那个“画画的”。当日上午9时40分，民警在武昌火车站地下通道将该名嫌疑人江某抓获。
据其交代，警方经过半个月侦查布控，于去年11月21日抓获其一名同伙宋某。经审讯，两人对持刀抢劫杨某的行为供认不讳。警方很快核实了宋某的身份，并对另一嫌疑人展开追逃，然而却怎么都查不到江某的信息。
面对民警的审问，江某只能勉强说出一些家里的情况，但说不出父母和亲人的名字，甚至说不清家在哪里。
带着浓重的口音，江某告诉民警，老家在安徽省安庆市“正阳县拉布隆乡大卷大队”，但警方根本查不到这个地方。“我10年前就走了，什么都不记得了。”13岁那年，江某在家人的安排下，跟着村里一名姓朱的大哥学习补锅，之后两人一起离开家乡去了兰州。没想到，这一走他就再也没能回家。
一次两人在街头摆摊，江某独自去买东西吃，不料回来时遇到执法人员清查，他和朱师傅被人群冲散了。从那以后，江某只好独自流浪。期间，他遇到一名会画画的流浪汉，学会了给人画素描像，于是开始以此为生，并一步一步寻找回家的路。
只会写自己名字的江某只读过一年书，但他靠画画闯出了一番天地，很快便积攒了几万元的积蓄。几年前，他终于漂泊回到了安庆，但是由于变化太快和离家时太小，他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家。由于没有身份证，江某不能存钱，不能坐车，也不知道向谁求助，在花光积蓄后，只好继续流浪。
两三年前，江某漂泊到了武汉，在武昌火车站靠给人画画为生，并和宋某等人纠集在一起。他们看到了杨某身上的钱，于是为了生存，合伙向对方实施了抢劫。
派出所里的团圆饭
江某曲折的身世让办案民警唏嘘不已，一边由于落案起诉必须核实嫌疑人身份，一边因同情江某的遭遇，警方决定赶赴安徽为江某找到亲人。
去年12月1日，民警根据调查和排除，认为江某口中的“正阳县”极可能是“枞阳县”，于是赶赴当地与枞阳县公安局取得了联系。枞阳民警告知，当地确实有个小山坳叫做“拉布隆”，周围共4个乡。于是两地警方联手冒雪进入山区，开始对4个乡逐步走访，搜寻10年前曾走失男孩的家庭。
走村串户第三天，民警找到第三个乡会宫乡，一名老乡长回忆：20年前曾有一个姓江的家庭儿子不见了。与江某的描述相差10年，这会是他的家吗？在会宫乡派出所的帮助下，乡里所有的村支书一起帮忙查找，这时拔茅村的村支书朱长旭发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21年前，朱长旭刚当上村支书，村里却发生一起纠纷，险些打起官司。村民江大毛（绰号）家13岁的二儿子跟着同村青年朱英中外出打工不见了，江家怀疑是被其拐卖了。最终在村里的协调下，江家获朱家赔偿1.2万元，可二儿子至今下落不明。
民警立即赶到江大毛家，却发现只有患病的江大毛在家，无法与人交流，其妻子钱二梅和另两个儿子均外出打工，没人知道在哪里。无奈之下，民警只好提取了老人的DNA，暂时返回武汉。
在枞阳警方的发动下，全村人都开始寻找钱二梅母子。终于，在侄女小会的帮助下，远在杭州打工的钱二梅与武汉警方取得联系，火速赶回了家。
去年12月16日，钱二梅在小会和朱长旭的陪同下一起来到武汉。由于案情特殊，民警将江某从看守所提出，带到派出所审讯室以便双方相认。审讯室内，冰冷的铁窗旁，陌生的母子俩用尴尬的目光互相望着对方。钱二梅不敢轻易与面前这名骨瘦如柴的男子相认，他剃着光头被银色手铐牢牢铐住；江某也不确定面前满脸沧桑的瘦黑妇女是不是自己一直最想见的母亲，他记忆中的母亲是白白胖胖的。
“你小姨家几个小孩？你二叔叫什么？”钱二梅试探着提问，江某努力回忆着全部回答出来，她当即泪流满面。“是他！”她冲上前一把抱住江某，大声痛哭。见此情景，民警默默上前为江某解开手铐，让他可以抱住母亲。
朱长旭不放心，上前拉开情绪失控的钱二梅，继续追问江某小时候的事。他告诉大家，八九岁时自己的眉脚被狗咬伤，并拨开遮住伤疤的浓眉。“妈妈对不起你！”钱二梅再次哭喊着冲上前抱住江某，江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确认了江某的身份，民警为这个家庭的重聚感到高兴，他们将桌子推到江某面前，为一家人点了几个菜。钱二梅一直与江某手拉着手，直到侄女小会提醒他们赶紧吃饭。21年来，母子俩第一次一起吃上了一顿饭，由于江某还被铐在审讯椅上，钱二梅将桌上的菜全部挪到江某面前，不断给他夹菜。尽管不符合程序，但是民警还是全部退出房间，给这一家人留出这段吃饭的独处时间。
目前，江某和同伙涉嫌抢劫罪已被移交起诉。两地警方虽然都对这个家庭在21年后能够重聚感到高兴，但江某涉嫌持刀抢劫，这是不能忽略的现实。根据相关法律，他们可能面临5年以上有期徒刑。
艰难的寻亲之旅
21年，母亲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寻亲之旅？
今年1月11日下午，64岁的钱二梅在侄女小会和两个儿子的陪同下，再次来到武汉。但由于法律规定，他们没能再次见到已被羁押的江某。小会告诉长江商报记者，江某的哥哥和弟弟一直没能见到他，一家人已经全部停止打工回到老家，并来过武汉好几次了。他们都在等着案子开庭，希望能见一见失散20多年的兄弟。
为何让小小年纪的江某外出谋生？面对长江商报记者的提问，钱二梅露出了无奈。“家里太穷，吃了上顿没下顿。”她说，孩子们都只上了一两年学，长子16岁便外出打工了，于是江某十三四岁时，就跟着关系很好的师傅朱英中出去了。得知江某失踪后，全家人对朱又怨又无奈，钱二梅更是整日以泪洗面，多次一起到兰州到处寻找，无奈当时条件有限，找了几年都毫无音讯。21年来，全家人没有放弃过对江某的寻找，但是都没有想到见面和相认时会是这样的情形。
21年，师傅背负了多大的内疚和复杂心情？
这次与钱二梅一家人同来武汉的，还有当年走失事件的关键人物朱英中。
“本来我真的不想来。”朱英中说，为了江某走失的事情，关系本来很好的两家人从此闹僵，自己也为此内疚了21年。
47岁的朱英中告诉长江商报记者，当年村子里都很穷，孩子们都很小就外出打工，江某和自己比跟他亲兄弟还亲。后来朱英中准备外出打工，因为关系好，他便同意带着江某一起。
朱英中和江某走散后，他独自苦寻一个月没有结果，只好硬着头皮回到老家。和江家人闹僵后，他又一个人外出打工，但心里始终挂念着这件事和江某，于是没几年就回家了。江家因为此事搬到了别的村，他也没再和他们往来，只是和小会的父亲，即江某的姨夫关系较好，自己偶尔也想从他口中得知江某的消息。只是没想到，他苦盼21年，得到的消息是江某犯事被抓。
朱英中表示，自己的清白终于洗清，江某也找到了自己的家，他为自己和大家都感到高兴。
昨日中午，长江商报记者在武昌区看守所见到了江某。“那几天生意不好，他们说那个人有钱，于是我也去了。”回想案发时的情景，江某摇了摇头，记者问他后不后悔，他笑了笑说，“毕竟我找到了妈妈。”
江某说，和朱英中走失的头两年自己在外流浪，天天以泪洗面，每天都在想妈妈，也恨妈妈、恨朱英中。但是后来的19年里，他一直没有哭过，“怪也没有用了，事情都过去了。”
提及自己的流浪经历，江某只表示说来话长。之后他向民警要了一张A4白纸和一支笔，说想送幅画给妈妈。
经过半个小时的等待，江某凭着上次与母亲相见时的记忆，给母亲画了一幅肖像。他交给民警，希望能带给母亲。“我希望妈妈身体健康，我会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回家。”
武昌看守所内，江某正在给21年未见面的母亲画素描。本报记者 徐楚云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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