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商报消息 □本报评论员 张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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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23日,交通运输部发布了2013年全国收费公路统计公报。根据公报,2013年全国收费公路车辆通行费总收入为3652亿元,总支出为4313亿元。其中,还本付息支出3147亿元,养护经费支出390亿元,运营管理支出457亿元,税费支出214亿元,其他费用支出104亿元,总体亏损661亿元。
全国收费公路出现亏损,且亏损额逐年加大,原因何在?收费公路是否应当继续收费?为什么要关掉所有的非高速公路收费站?
本报特约两名观察员来“圆桌”,为您答疑解惑。
反对乱收费,不反对继续收费
长江商报:长期以来,老百姓都把收费公路称为“印钞机”。事实上,根据交通部门的公报,2010年全国收费公路的盈余就达32亿元。但此后3年,全国收费公路出现亏损,且亏损额逐年加大,2013年达到661亿。由盈突然转亏,原因何在?
华说:人们总倾向于“先吃肉、后啃骨头”。一般而言,东部地区经济发达,一方面需求强烈,另一方面建设收费公路成本低,收益高。因此不论是政府和企业,在利益的驱动下,最初收费公路在东部地区建设得多、建得早。
近几年东部的路网密布,渐趋饱和,收费公路较多地向中西部地区延伸,而建设成本上升也快:桥梁隧道比不断增大,征地拆迁费用、原材料和人工成本快速上涨。公报的数据是,2011年全国新通车高速公路的平均造价为5067万元/公里,2012年和2013年分别上升为6543万元/公里和9082万元/公里,比2011年分别增长了29.1%和79.2%。与此同时,中西部经济没有东部那么发达,车辆没有那么多,公路的收入较少。收不抵支,亏损面要大一些。
国内收费公路实行的是“统贷统还”,算的是总账,近几年新建的亏损公路增加,这样算来,收费公路由盈转亏也在情理之中。
长江商报:从您的回答来看,造成亏损的因素之一,是中西部地区没有那么发达,对收费公路的需求不高,那么,我们有必要在中西部修那么多收费公路吗?
华说:一条公路,开始车辆稀少,后来因为拥挤不得不拓宽的例子,不胜枚举。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要致富,先修路。”像公路这样的基础设施具有很强的正外部性。一条道路修成,沿路地区土地的级差地租上升,增加了地区的财富;而交通便利,协助了地区工业的发展……诸如此类的正外部性,也是各地修路时的重要考量。
实际上,正是多年来收费公路的兴起,形成了一个快速的公路交通网络,从整体上降低了中国经济的交易费用!沿海地区产业能够向中西部转移,便利的公路交通网络带来的成本下降是一个无法绕过的重要因素。
长江商报:在“亏损账单”中,我们注意到,“其他费用支出”为104亿元,“运营管理支出”达457亿元,对于这部分支出您怎么看?
华说:“其他费用”,我们不知道它究竟是指什么。而“运营管理支出”,则涉及到企业管理是否有效率的问题——审计署曾对18个省份的高速收费进行专项审计,结果发现,有一些地方的高速公路经营企业,一边是高额福利,一边是人浮于事、超编严重。有一家企业编制27人,实际多达156人。有些企业甚至把资金挪用建设楼堂馆所、投资理财。因此,这两部分的支出,的确应当更加透明,存在压缩的空间。
长江商报:目前,不少收费公路即将到期。有解读认为,交通部此时公开收费公路亏损数据,是为了试探市场反应,并为延期收费造声势。这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您怎么看?
华说:很多人反对延期收费,其实是带着先入为主的不满和情绪。因为,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公路收费存在不少乱象——收费标准的随意性、收费支出不透明、不合理等等。但是,公路收费与公路乱收费并不是同一个概念。公路乱收费的要害在于“乱”,在于超越规则之外,而并非收费本身。
当然,有些反对者所持的理由是:公路到期之日,当初的投资连本带息已经收回来了,公路已经“没有成本”了,自然就不能再收费。但是,公路的维护保养需要费用支出;公路所在的土地,可以有别的用途,放弃别的用途的代价,就是公路的成本。
倘若公路收费期限到期之后,不允许其收费而免费开放,其实是对公路实施了管制,将公路的价格管制为零,最终结果必然是“公有地悲剧”:公路上车满为患拥堵不堪,路面破损不堪垃圾遍地。这是价格管制带来的租值消散,是社会整体利益的损失。
收费总让人不舒服,收费公路当然也不例外。对于公路收费的种种乱象,无疑应当加以痛斥,并通过合理的制度安排予以制止,但是,从资源的使用效率来看,高速公路到期后是应该继续收费的。
此外,收费公路体现的是“使用者付费”的公平原则。如果取消了公路收费,使用财政资金来做公路的维护保养,实际上花的是全体纳税人的钱。那么,很显然,那些不使用这些公路的纳税人是吃亏了,对他们而言是不公平的。
长江商报:收费公路通行费标准偏高一直颇受诟病。如果收费公路延期收费,这是否意味着:车主一直要承担这么高昂的过路费?
华说:通行费收费标准偏高的确存在。其原因之一在于,道路供给少、缺乏竞争。
而要快速地增加道路供给,收费公路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即便批评收费公路的人们也无法否认,中国自1984年引入“贷款修路、收费还贷”政策以来,公路数量和质量的提升迅速而明显。
高速收费可继续,非高速应取消
长江商报:您也认为收费公路应当继续收费吗?
沈凌:收费公路分为两类:高速公路和非高速公路。我认为,高速公路收费可以是一个新常态,但非高速公路收费可休矣。
长江商报:高速公路收费为什么可以成为新常态?
沈凌:现在,高速公路完全颠覆了“路必须是公的”这样一个原始的概念。高速公路的封闭性,实际上就是一个“私路”,所以它更加适合“对使用者收费”这个合理的原则。
其次,高速公路并非必需品。能够通过高速公路到达的地方,都是非高速也能到达的。有些人拿外国举例,说在美国、德国、澳大利亚,人家的高速公路都是免费的。但这没有什么合理的逻辑。对比大人和小孩,男生和女生,有啥可比的?武断的攀比没啥必要。
长江商报:根据交通部的公报,2013年度,全国收费公路养护经费支出390亿元,运营管理支出457亿元。管理支出超过养护费用,其合理性遭到了质疑。如果高速公路继续收费,相应的管理支出、其他支出是否应该得到控制?
沈凌:按照交通部的数据,全部的运营管理支出457亿元加上“其他费用支出”104亿元,一共是561亿元,而全国收费公路共有1728个主线收费站,分摊到每个收费站就是将近3247万元。我们假设这收费站有6个通道,每个通道三班倒一天需要3个人,加上轮休的,顶多30个人吧?那么每个人的年均收入加办公费用需要108万。
为了控制成本,交通部至少可以有这么几个选择:第一,关了全部的非高速收费站。第二,把全部的高速收费站承包出去,谁的营运成本低就交给谁。我相信,这个管理费加其他,至少可以省下一大半。第三,我们可以考虑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电子收费,既可以增加通行速度,也能节约收费成本。
长江商报:为什么要关掉所有的非高速收费站?
沈凌:根据交通部的公报,我国收费公路的总里程达15.65万公里,高速公路为10.04万公里;全国收费公路共有主线收费站1728个,其中,高速公路736个。可以发现,高速公路736个收费站管理了将近10万公里的收费工作,而非高速公路992个收费站才管理了将近5万公里的收费。这个效率相差的得不是一点点。
之所以纠结于这个管理效率,是因为这个“管理”工作不是别的,是收过路费的成本。看起来,我们如果想省钱的话,应该考虑放弃非高速公路的收费,因为他们的效率太低,而成本又太高了。
那么这个成本到底有多高呢?上面我们算过了,根据交通部的报告,全部的管理费(含其他费用)一共是561亿元,分摊到每个收费站就是3247万元。以此简单推算(可能不准确,因为高速收费站或许比非高速的成本高一些):非高速的收费站总成本是322亿元,而高速收费成本总的只有239亿元。
交通部花费了322亿元去收费,那么能够收到多少过路费呢?交通部的通告说,2013年总计收了3652亿元的过路费,其中高速公路收了3316亿元,不难看出,非高速的过路费收入只有336亿元。也就是说,过路费减去收取过路费的管理成本,真正能够收到手的非高速公路过路费仅仅只有14亿元!这个钱连养护费用都不够,又如何能去偿还债务的本金和利息呢?
所以,用收取过路费的办法来经营非高速公路是很失败的。
长江商报:根据交通部的公报,截至2013年底,全国收费公路债务余额为34308亿元。其中,高速公路31286亿元。那么,非高速公路则有3022亿元的债务余额。取消非高速公路的收费,这部分债务怎么还?
沈凌:非高速公路3022亿元的债务余额,只是全国收费公路债务余额的10%都不到,如果我们能够用燃油税来还掉这个非高速公路的债务余额,只需要用一年的汽柴油燃油税就够了。
因为我们全国全年消费汽柴油合计大约2亿吨,也就是2700亿升左右,而现在的汽油燃油税是1.4元/升,柴油是1.1元/升,平均每升1.25元。这么算起来应该是3375亿元。而去年11-12月间,政府已经两次上调燃油税,合计上涨40%。把这个已经上涨了的燃油税水平保持3年,那么多收的钱就已经足以支付全部的非高速公路债务余额了。(3375×0.4×3=4050>3022)我们又何必继续保持这992个收费站呢?
如果我们不砍掉这些代价高昂的非高速公路收费站,不用燃油税去偿还掉这3022亿元的债务余额,那么我们每年不仅要支付336亿元的过路费,还会增加我们的债务136亿元(150亿元的利息减去14亿元的结余),这样欠债越来越多。
所以,至少是非高速公路这一块,收费不足以还债的解决办法并非是延长收费年限,而是取消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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