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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马其诺防线

2015-02-02 02:23:45 来源:长江商报

长江商报消息 □本报记者谢方 发自岳阳

新墙河,《水经注》称其“微水”,在地图上只是一条不甚显眼的小河。但历史悠久,周朝时,就有先民在此繁衍生息,称微水国,自古为军事要地,曾为刘备驻军之地;梁武帝萧衍后裔萧铣自立为梁帝之地。更曾经历过金兵南下和民国南北军阀混战的时局。

让这条河流为人所知的,是隔岸对峙七年之久的抗日战争。

日军打过黄河、长江,势如破竹,于1938年11月11日,侵占岳阳城。新墙河在城南外三十里,发源于幕阜山,入洞庭湖,水最深处才六七米,冬春水浅之际,不过一米多而已。但就是这条小小的新墙河,河以北为敌占区,以南为国军防御区,相持拉锯七年之久。

1939年至1944年,日军四次进攻长沙,新墙河都是其由湘北盘踞地向南推进不可回避、必须突破的第一道防线。

以第九战区为主体的中国守军与侵略者展开“一寸河山一寸血”的殊死搏斗,双方伤亡惨重,鲜血几度染红河水及两岸的田野与山丘,取得了“三战三捷”的大胜。在这条河流沿岸,两端的大小山峰上,谱写着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之歌。

1942年2月,宋美龄在美国国会演讲,为中国抗战寻求援助,讲述了第三次长沙会战期间,发生在中国湘北“新墙河”王超奎营的惨烈事迹,她说:“我中国的官佐士兵每当矢尽粮绝,总是战至最后,宁愿牺牲性命,不屑选择别的途径。”新墙河一夜成名,后新华社更评其“与法国马其诺防线齐名”。

但过去70年间,对“湘北会战”的史实鲜有报道和研究,新墙河也一直寂寂无名。

记者在这个冬日,走访新墙河两岸草鞋岭、港口村、王家坊等战斗过的地方,残存的战壕、碉堡,诉说着当年战斗的激烈,日军的暴行、国军的英勇和他们的音容笑貌,也在当地百姓中一代代流传下来。

地点草鞋岭

这边百姓拿良民证,那边百姓拿难民证

草鞋岭,位于岳阳县筻口镇保安村,有下石坡屋场与草鞋岭屋场,与白羊田接壤。当地百姓说,草鞋岭这个地名与明朝大将军常遇春有关。那时,朱元璋与陈友谅、张士诚等枭雄争夺天下,打得不可开交。岳阳属于陈友谅的地盘,朱元璋派大将军常遇春来攻打岳阳,常遇春曾经率部在此地驻扎,遗落了一只草鞋,传说足有1尺2寸长,草鞋岭因此得名。

草鞋岭南北两边各有十数个山头,新墙河在这些山头间由东向西穿流而过。山头间有一条峡谷,一条营道顺着峡谷走向一直延伸到了筻口新墙河方向,旧时是临湘至长沙的必经之道。距草鞋岭约3.5公里的地方,是另一个著名战场笔架山,“可惜今天有雾,不然能很清楚地看到。”领我们上山的任大叔说。

当地上了年纪的百姓还知道这里当年是抗战战场。草鞋岭是抗战前沿,岳阳沦陷期间,临湘白羊田长期驻扎日军,而草鞋岭则驻扎国军,两国军队在此形成对峙。据当地老人们讲,抗战期间,临湘白羊田的老百姓由日军发“良民证”,而草鞋岭的老百姓则由岳阳县政府发“难民证”,那时候的岳阳县政府因岳阳城沦陷,已迁至饶村乡的朱公桥。

在草鞋岭的山脊上,任大叔指出了战壕所在位置,快被草淹没,几乎看不出痕迹,“当年都是快一人高的沟,从这里直到那边的山上都有”。如今的草鞋岭,光秃秃的山上看不到几棵树,还有推土机碾过的痕迹。当年树木茂盛,士兵们在地上挖一个大坑,头顶用树木做棚,作为掩护,掩体里留几个架设机关枪的位置。这些战壕已成为抗战遗址,不准填埋和破坏。

下石坡屋场的鲁美熊,小时候他常听父亲说起国军在这里打鬼子的故事。当时,国军有一支部队就驻扎在他家的堂屋,堂屋不小,有两个天井,那时已经到了下半年,天气有点冷,士兵们穿得都很单薄,有的还穿半截短裤,穿着草鞋。他们白天在山上修工事,晚上就在老百姓家的堂屋里休息,有时还从山上砍树下来烤火。不打仗时,国军则和百姓们共处一室,百姓们对他们的印象大都是“彬彬有礼,可怜”之类。日本鬼子从白羊田攻过来后,国军便上山阻击鬼子去了。

地点甘田乡

那年刚收完稻谷,日军就打来了

记者随后来到甘田乡的港口村。甘田乡位于新墙河北岸,大云山脚下,连接筻口镇与公田镇。1941年,第二次长沙会战前夕,日军第6师团两个联队从临湘忠防、岳阳西塘进攻大云山。国民军第五十八军新11师和新10师、第四军102师和59师、第三十七军60师等部与日寇在此展开激战,日寇遭受重大打击。

港口村的村民任继香、任继植带我们去山上看了遗留下的战壕和工事,两人从上一辈那里听到过许多当年打仗的故事。山并不高,顶多称之为丘陵,不到一分钟就爬了上去,远望之下,山头连绵不断,在中间的峡谷地带蜿蜒分布着村庄和道路。

林子还很密,不似草鞋岭那般光秃秃的,看不到几棵树。任继植扒拉开荆棘,穿过灌木丛,在山的最高处停下,指着一个半米深的大土坑说,这就是当年的碉堡。碉堡两边,一条浅浅的沟就是战壕,当年有一米多高,几十年过去,被泥土和落叶掩埋,几乎看不出痕迹,“一直到那里,山上都是战壕。”任继植带着浓重的湖南方言说道。

从老一辈那里听到,当年刚收完稻谷不久,中日军队在港口开了火,老百姓都逃到公田、饶村、关王桥一带避难去了,整个港口村几个屋场的老百姓几乎跑光了,剩下一些不愿意走的老人,等回来时,大半被杀。

地点笔架山(史恩华阵亡地)

湖北壮士湖南捐躯

在草鞋岭向北远望,天气好,能看到笔架山,多个起伏的山头相连,似毛笔笔架而得名。这里东、西、北三面环山,仅南面山脚横亘一条新墙河,过河以后则一片平原,地势开阔,无险可守。

1939年9月18日,第一次长沙会战打响。日军第十一军司令官冈村宁次指挥陆军、特种兵、海军陆战队计10万余人分数路向防守在新墙河以北的中国守军发起猛烈攻击。

当时防守新墙河的军队,是关麟征第十五集团军所辖第五十二军的3个师,195师的史恩华率加强营500余人防守草鞋岭阵地。9月20日开始,日军奈良支队5000余人对史恩华营阵地轮番攻击。史恩华率部激战两昼夜后转至笔架山,这里是新墙河北岸的最后一道防线。

9月22日是史恩华部坚守阵地的第三天,根据作战计划,他的任务是:迟滞日军三天,为后续战斗部署调整争取时间。此时全营已伤亡过半,195师师长覃异之在电话中指令:“史营长,你部任务已达成,如无法坚持,不得已时可向东撤。”

史恩华回答:“军人没有不得已的时候。”当日黄昏,史恩华和全营500将士全部壮烈殉国。据覃异之在回忆录中记载,当天下午3点左右,他命令史恩华立即组织现有兵力突围,他调炮兵压制日军并派兵在南岸作接应。

史恩华沉默许久,最后说:“师长,我们来生再见吧!”

为什么他不愿撤退?湖南民间抗战史研究专家李宣钊有自己的理解,他的姑爹黄保德将军也参与了湘北会战,“他的部队大部分人都死了,他这个时候也不想活下去了,不想死不死的了”。

覃异之回忆,打完仗以后,日本兵让老百姓去山上收尸,附近村子老老少少去了上千人,都想看一眼这些打了四天的中国兵。到了山上,满山遍野,碎尸横陈,没有一具完整遗体,百姓们跪在地上,无不放声大哭。

为褒奖史恩华营的悲壮事迹,国民政府在当时激战的地点修建了一座纪念碑,只是如今早已无迹可循。

“史义士恩华,湖北省人。刚正严厉,不苟言笑,有超凡之壮志。”这是台湾黄埔军校校史馆编的黄埔同学忠烈殉国事略中关于第八期生史恩华的记载。现在流传最广的史恩华的照片是他尚在黄埔军校时所留,照片中的他相貌清秀,英俊不凡。

后来,史恩华在湖北的后人为我们勾勒出他更完整的故事。史恩华,1910年生,湖北沔阳人,21岁投考黄埔军校时家住湖北汉阳晴川街五号;第一次长沙会战时,刚新婚三天即上战场,牺牲时年仅29岁。

李宣钊说,他有幸曾采访到史恩华在笔架山脚下的房东,一位老太太。房东太太说,史恩华人很勤快,经常帮忙打扫卫生,“他带了个留声机,有时会放些音乐,村子里的姑娘都被吸引去了,但他从来不和她们说笑,很腼腆。”

新墙河。本报记者 刘源 摄

王超奎阵亡地相公岭。本报记者 刘源 摄

责编:Z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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