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商报消息 ●长江商报公益记者 李璟 熊辉
发自湖北宜昌
5月30日下午4点，长江宜昌段江豚协助巡护队协助巡护员谢顺友和杨年高穿上制服，坐上巡逻船，开始在江面上的巡护工作。行船中，他们不时举着喇叭劝离正在江边垂钓的市民。而就在两年前，他俩的身份还只是在这片水域上驾驶渔船、以打渔为生的渔民。
经国务院部署，从2020年1月1日起，长达十年的长江禁渔计划正式开始实施。长江禁渔十年是保护长江母亲河、推动长江绿色发展的重大举措，也是为全局计、为子孙谋的重要决策。然而，在全面禁捕之后，长江沿线数十万渔民的生活来源将被切断，他们将何去何从？
在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CCF）的支持下，由原农业部长江流域渔政监督管理办公室、全国水生野生动物保护分会共同发起的“社会化拯救长江江豚——协助巡护项目”，让谢顺友和杨年高等渔民找到了出路。协助巡护机制的应运而生，不仅解决了部分渔民转产转业的难题，也成为现阶段保护江豚最有效的办法，更是弥补了渔政部门的人手不足。
多方联合拯救“水中大熊猫”
长江江豚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因其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自带微笑”，再加上其性情活泼，在江水中翻腾跳跃、上游下窜，因此常被人们称为“微笑天使”。作为长江水生态系统的旗舰物种，江豚的种群状况还是长江水生态系统健康状况的重要指示。
据了解，1991年，长江江豚数量是2700多头；2008年，淡水豚六国联合考察组经一个多月的考察发现，江豚数量已不足1400头；2012年长江豚类考察，江豚数量不足1040头；根据2018年的科考结果，目前长江内江豚种群的数量为1012头。种群数量年均下降速率高达13.7%，且呈加速下降趋势，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红色名录在2013年就将长江江豚调整为“极度濒危”物种，比大熊猫还要稀少。
江豚与白鳍豚一样，都是长江仅有的哺乳类水生物。然而，2007年8月8日，白鳍豚被确认为功能性灭绝，即使野外有个体存在，也无法延续种群。据专家推测，如果不加以保护，若干年后，江豚将成为长江中的第二个白鳍豚，重蹈其覆辙。
威胁江豚生存的因素源头都指向人类活动，水利工程、水域污染、过度捕捞、电网捕鱼、航道整治、挖砂采石等，都对包括江豚在内的整个长江水生生物都造成极大影响，导致长江生物资源衰退严重。
不能让长江变成“无豚之江”，保护长江江豚必须和时间赛跑。2018年，农业部发布了《关于公布率先全面禁捕长江流域水生生物保护区名录的通告》，率先在332个水生生物保护区逐步实施全面禁捕，并发布《长江江豚拯救行动计划（2016-2025）》，通过制定具体的保护行动措施，利用10年时间，全方位推进和加强长江及两湖生态环境修复及物种资源恢复，迅速遏制长江江豚种群数量快速下降的趋势。
近年来，在地方政府的重视下，各地也在不断探索，通过设置江豚自然保护区和迁地保护区等方式，加大对江豚的保护力度。经过多年建设和发展，长江江豚的迁地保护区中江豚种群数量进入快速增长阶段。
在湖北监利县朱河镇何王庙江豚保护区，今年又有两三头小江豚在这里诞生，让所有工作人员欢呼不已。根据数据监测，这里的江豚数量已从最初引进时的12头，增加到了目前的20多头。
经专家研究发现，在保护区内的成年雌性江豚妊娠率几乎为100%，证明只要为江豚提供足够的不受人类活动干扰的空间，它们种群的自然增长会很快。
另外，诸如湖北省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CCF）等一些社会公益组织，也对江豚保护起到了关键的积极作用。在众多爱心企业家、野生动物保护支持者、民间志愿者的努力推动下，社会各界更加关注长江生态保护，更多的人参与到长江大保护行动中来。
渔民上岸“反哺”母亲河
56岁的谢顺友对江豚有着一种特殊情怀。他告诉长江商报记者，祖辈世世代代以捕鱼为生，自己七八岁时便随父母在船上生活。小时候，尤其到了冬天，谢顺友经常能看到成群的江豚在长江里嬉戏，有时会在水面上蹿下跳，有时会追着渔船一起跑，偶尔还能听到它们喘气的声音。
江豚的模样憨憨的，像胖乎乎的小猪，十分可爱，尤其是小江豚，总是与江豚妈妈形影不离，不是躲在妈妈怀里，就是趴在妈妈的背上。它们也特别聪明，谢顺友说，自己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打渔曾捕到过江豚。“看到它在笑，你也会忍不住笑，没有谁见了江豚会不喜欢的。”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谢顺友几乎再也没有在水面上看到过这些憨态可掬的黑色身影。后来政府上门宣讲政策时，他才知道了江豚减少的原因，以及长江大保护的重要性。在得知保护江豚协助巡护队招募队员后，他踊跃报名成为了第一批保护江豚协助巡护员。
58岁的杨年高家里往上数四代也都是渔民，一辈子靠水吃水，打了三十多年鱼，运气好时一年最高有七八万元收入，养活了一家四口。
“我从10多岁就开始帮家里人撑篙竿，一直就靠这些渔具为生。”杨年高说，2018年，当地渔民响应国家政策退捕转产，上缴渔船、渔具的时候他十分不舍。由于文化程度不高，也没有别的技能，准备出门打工的杨年高心里十分忐忑。
2018年7月，在当地渔政部门和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的鼓励下，杨年高和谢顺友一起，成为了江豚保护协助巡护员。回到了热爱的长江，又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从“捕鱼”到“护鱼”角色的转变，杨年高十分满足。“收入虽然没以前多，但是为了长江生态，为了国家长远利益，我觉得这份工作特别有意义。”
如今，协助巡护队已有12名队员，每两人一组，24小时不间断地对葛洲坝附近水域进行巡护。平均每人每天巡护两小时，近20公里距离，一年下来每人累计航行近7000公里。
从“捕鱼人”变身为“护鱼人”，谢顺友等人完成了自身的职业转型，同时也在用行动回报哺育了他们的母亲河。“今后的孩子又能像我小时候那样经常看到江豚了，一定要保护好，希望全社会更多的人参与到长江生态的保护中来。”谢顺友激动地说。
协助巡护迈入制度化建设
5月31日上午，长江商报记者来到湖北监利县朱河镇何王庙江豚保护区，这里同样每天有7名协助巡护员在这片相对封闭的水域进行24小时不间断巡护。
目前，保护区正在打造一座江豚保护自然教育基地。保护区管理处副主任李春盛介绍，教育基地将于今年7月15日正式对外开放，主要用于对江豚保护的教育和宣传。他告诉长江商报记者，保护区水域不具备通航功能，这里除了保护监测船和巡护船以外，已看不到其他任何船只。而这一切，和协助巡护机制一样，都将实现常态化。
3月18日，农业农村部印发《关于加强长江流域禁捕执法管理工作的意见》，要求各地全面适应长江流域重点水域常年禁捕新形势新要求，围绕禁捕后长江流域水生生物保护和水域生态修复重点任务需要，进一步加强长江流域渔政执法能力建设，推动建立人防与技防并重、专管与群管结合的保护管理新机制，为坚决打赢长江水生生物保护攻坚战提供坚实保障。协助巡护作为群管的重要方式之一，在《意见》中被给予充分重视并寄予厚望。
2017年6月，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CCF）组织发起了“协助巡护”项目，并先后在安徽、湖北等五个省市的11个重点水域，开展主要由转产转业的渔民组成协助巡护队来保护水生生物与栖息地的项目试点。
两年多来，协助巡护对江豚、中华鲟和长江鲟等长江生态系统旗舰物种进行保护，以及协助渔政打击非法捕捞等方面成效明显。这项机制也将从民间自发，演变为政府接管，形成制度，在长江流域广泛推广。
“协助巡护项目填补了没有水生生物专业巡护员的空白，在国际上开创了先河，是长江经济带健康发展成功的产业转型。”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项目工作人员刘泽旭介绍，目前CCF已发动社会各界筹募两千多万元资金，支持了11个项目示范点和100多位协助巡护员。通过项目试点，选拔有情怀的渔民成为协助巡护员，让他们转型协助主管部门开展长江大保护行动，有望成为一种新制度。引领和陪伴江豚NGO组织发展，聚焦江豚文化发展，也将形成一种社会化参与长江大保护的新热潮，并通过和国际组织合作将中国淡水豚保护的经验介绍给其他淡水豚保护组织，协助国家进行“一带一路”文化的软输出，开创国际淡水豚保护合作的新模式。“协助巡护探索了一条从资源依赖性向资源保护型产业转型的道路，是建立生态友好型产业的实践。”
协助巡护员在长江中巡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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